喜丧

唢呐响起布一盖，亲戚朋友等上菜，哭的哭，抬的抬，从此人间不再来。

我记得当时半轮明月高高挂，零星潦草的洒落在墨一般的黑夜里。到家的时候，父亲没有在家，母亲看出我的疑惑，她解释道：“你爸爸在老家呢，明早我们也过去。快把作业写了，明天应该没的空。”在她的催促下，我只好赶忙完成我的作业，内心却对明天充满了不安。

因为这一个星期里，父亲来看我时，总有些支支吾吾的话讲不出口，他临走时总会看着我叹一口很长很长的气，我不敢猜，也不想猜。周末的一大早，父亲和我坦白了，他说：“老太离开了。”

一直到了今天，我都清晰的记得那天，我不相信我们家最可爱的老太太离开了，问了一遍又一遍，父亲一遍又一遍的回答：“她不在了。”一直到了今天，我都清晰的记得那天，他们吹的唢呐声很响，他们笑着，他们喝着酒，喝多了的耍着酒疯，手舞足蹈的祈求着幸福。一直到了今天，我都清晰的记得那天，我走着走着就哭了，我抱怨他们的笑脸，抱怨他们的喜。一直到了今天，我还记得那位小小的老太太，坐在炕前，烧着火。我还记得她从能认出我再到后来一遍又一遍问着奶奶我是谁。我还记得她熬过了无数的病痛，熬过了疼到窒息的插管，熬过了无数的春夏秋冬，却没有熬过岁月的折磨。

那天出殡，路上唢呐声吹的很响很响，火化时，我在外面的草垛里找到了蜘蛛，奶奶紧紧拉着我的手颤抖的说：“小老太太一定要保佑我孙女啊。”哭丧的时候，奶奶哭的声音很大，那时候我知道老太是真的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，不会再回来了。

下午，爷爷奶奶在十字路口烧着纸钱，挨家挨户赶来祈求祝福，他们笑着，火苗燃烧，青烟啊缓缓的升起，飘向了远方。我出神的养着，仿佛看见了老太安详地坐在了花车上，然后挥了挥手说：“就送到这儿吧，以后都不会再见了。”

老太生前自杀过很多次，奶奶从水里把她捞起来很多次……从前我去看望她，她总是穿着蓝色的花布衫，安安静静的坐在炕上烧火，看见我就笑着喊我，笑起来特别可爱。到了后来再见她，她经常插着管子躺在医院里，那时候她已经认不出我了，一遍又一遍问着奶奶我是谁，然后拉着我的手，慢慢的说：“太疼了。”

那天，她悄悄翻出她的新衣服，奶奶说发现的时候，她已经穿着漂亮的新衣服躺在床上“睡着”了……喜丧，我希望“喜”的是她能够永远快乐，这样看着他们笑着，我就不会难过了……百般乐器，唢呐为王，唢呐一响了今生，从此人间不再来。

作者：梁笑然 编辑：梅寒